中国崛起的国际环境（三）

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阎学通

我们讲了崛起是什么，崛起需要什么。那我们看在崛起过程中的环境遇到了什么？分三个方面：政治环境、安全环境、经济环境。我们的安全环境日益恶化，我们的政治环境略有改善，我们的经济环境大幅提升。我先从问题比较严重的开始讲。我们的国家利益不断扩展，最近，胡锦涛同志给军队提出的任务，其中四项任务的最后一项就是为拓展的国家利益提供安全保障。提出这一点的原因是我们国家利益不是安全保障越来越高，而是安全保障越来越差。我们的军队是保家卫国性的军队，只能管家里面的安全。我们国家的利益在扩展，我们要到全世界去做生意，要到全世界去旅游，我们怎样为老百姓提供安全？西班牙的鞋城为什么敢烧我们？因为涉及到安全问题，安全问题靠钱解决不了，得靠军事力量，有人敢烧美国的工厂么？烧了美国的企业就等于挨打，烧了中国的企业肯定没事，我们军队没这个能力。吉尔吉斯坦的这次政变就把中国的商城给砸了，为什么不抢别国的商城，那是因为我们的军事力量出不了边界。也就是说如果国防能力的增长速度跟不上你的利益扩展速度，你的安全保障就下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武器装备比五十年代好多了，可我们的军事能力反而比过去差多了。今后在全球化发展下，我们的利益在全球的扩张速度会非常快，特别是到了今天，我们在过这个槛的时候，我们下一步的扩展速度还得快，我们怎么办呢？老百姓依赖的是军队，军队不提供保障，谁提供保障？这是第一个，是从战略角度讲的。我们的利益扩展速度这么快，我们需要更多的国防力量或者综合实力来维护。由于我们的军事实力跟不上，所以总的来讲，我们的安全环境不是改善而是恶化。有些人不理解为什么美国越强大反而越觉得不安全，美国是全球的国家，是世界霸权，它的利益在全球范围，它没有办法保护它自己，这就是为什么它扩展的速度越快越觉得保护不住自己。

除了战略上的威胁在增长，第二个就是我们的生存安全。不是因为我们的钱多了，我们的生活就有保障了，我们的国家就变得比以前安全了，实际上我们没有。台湾分裂主义对我们构成威胁，是非常真实的，也是非常严重的。胡锦涛同志今年有个四点讲话，号称“胡四点”，这里对台湾问题有个基本意见。分三条，第一条，台独是现实的问题；第二条，台独对我们构成严重威胁；第三条，台独威胁我们的核心利益。现实的威胁，简单的讲，就是马上就要发生。严重的威胁就是问题已经变得非常紧迫。核心的利益是指如果发生就是生死存亡。中央在去年五月十七号对台的文件上提了两条重要的对台政策。一条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另一条是，两岸同胞面临的首要任务是遏制台独势力发展。我们先说第一条，不惜一切代价，2003年十月份温总理第一个提出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国家主权完整。提出之后遇到了巨大压力，首先是美国。美国让我们解释不惜一切代价到底是什么意思，包不包括放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也就是说包括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是违背党的十六大决议。台湾如果独立我们能不能保住自己？苏联解体的时候有五个航母舰队，我们现在一个也没有；苏联解体的时候，苏联军队对苏联每一块领土进行有效控制，我们对台湾是一兵一卒都没有；苏联解体的时候，实现了全民高等教育，我们连高中都普及不了；苏联解体时，它的科技人员是美国的1.9倍，我们现在不到美国的80％。我们看到的是比苏联实力差的国家，不管是越南、古巴、朝鲜，都没有解体，就是因为政府实力和政府的决心不同。政府的硬实力不仅表现在军队上和经济上，还表现在政治能力上。国家的实力是软实力和硬实力的积，不是软实力和硬实力的和。积是指软实力乘以硬实力才等于国家实力，而任何一方等于零的时候，国际实力就等于零，苏联的解体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看到的是，我们要想维护台湾，防止国家解体，核心是我们政府的政治实力到底有多强。政治实力如果不行，没有动员能力，国家照样解体。 1945 年，联合国只有 51 个会员国，现在是 191 个，那 140 个国家就是从政府能力软弱的国家分出来的，今后世界国家数量还得增加，从哪个国家往外分我们不知道，但从原理上说是从政府能力差的国家往外分。我们能不能维护国家的统一是对政府的检验，不是我们想不想维护国家统一，而是我们有没有本事维护国家统一。有人说了，中国没有苏联那样的危险，苏联少数民族占了40％多，而中国的少数民族只占了不到10% ，台湾独立导致中国解体的危险没这么大。那我就问了，中国少数民族 9％的人口占中国的领土50% ，苏联少数民族人口占的领土不到他的50％。如果台湾独立导致中国解体的风险小，我们是不是就值得冒这个险？那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风险，这可是涉及到国家的根本利益。即使只有 1% 的风险我们也不能冒，一旦这件事发生，得死很多人。苏联解体后，其他十四个共和国不说，就算剩下的俄罗斯，最后剩下1.5亿人口，91年到 99 年，九年里人口下降五百万，每年等于多死 60 万人。如果中国解体了得死多少人，这我们还不知道。冷战后，美国的人类学家到苏联作了调查，苏联 27 到‘ 64 的工作男性，死亡率上升了 40 ％。有很多人认为只有打仗死人，其实和平照样死人。有人认为战争死人，其实经济建设杀人更烈害。咱们国家每年搞经济建设，去掉车祸，每年还得死 36 万人。如果台海地区战争付出的代价大于我们所得到的，中央就不会定不惜一切代价的政策，因为没有比国家解体更大的代价。人类历史上分裂之后不发生战争的现象是少数，多数都是通过战争实现的，而且分裂主义导致国家解体的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这样我们就理解了中央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今年在纪念江八点十周年的日子，贾庆林明确提出：“我们当然要为和平建设争取机遇期，但是如果台湾发生重大台独事变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国家领土完整”。我想说的就是经济为中心和维护国家领土完整的关系是什么。经济建设是重要任务，维护国家领土完整是核心利益，关系我们的生死存亡。所以当重要任务和核心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重要任务要让位于核心利益。

下面我们再讨论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很多人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这次出台的叫反分裂法，而不叫统一法。这里有点学术上的分歧，统一是指人和人的统一，和土地没关系。我们说的领土统一完整，是指台湾这块土地，而不是指台湾人。所以反分裂法说的是台湾这块土地不能分出去，而不是说台湾人不能独立。一句话，我们不反对台湾人独立，我们不反对台湾人不当中国人，这是人家的权利，但是我们反对在我们的领土上建立另一个国家。对土地的拥有权不决定你有建立国家的政治权，这是两回事。咱们国家土地是国有的，所以大家不知道土地是自己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在美国，土地归个人所有，而且很大，但拥有的是自然土地，不拥有领土，也就是政治土地。政治土地是由国际条约决定的，是两国政府划出的国际边界，通过国际边界来决定的主权和领土。这就是为什么在美国拥有多少土地都不能宣布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个国家，任何人这样做了都犯了分裂国家罪。反政府可以，但是不能反国家，任何国家都一样。反政府是一种权利，是对体制、制度的不满，但任何人不能反对自己的国家。也就是说你可以反对家里的政策，但不能反对国家的姓氏。这就是为什么台独势力决不在法理上和我们争，决不在法理上说台独问题，因为按照国际法和国内法台湾都没有独立的权利。波茨坦公告和罗马宣言明确规定台湾是中国的领土，这是死的。所以我们就明确了为什么我们反复强调维护国家领土完整，第一是我们占理，第二我们确实不指望那些认为自己不是中国人的人和我们统一。不同国家的人不能统一，加拿大也是说英语的国家，也是资本主义国家，也是私有制国家，也是多党制国家，但是加拿大不可能和美国统一。统一是一种民族认同，没有民族认同统一不了。我们看到台湾问题对我们的威胁如此严重，于是中央的新政策从去年五月份到现在就已经生效，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果。第二项叫遏制台独为首要任务，这是非常重要的。和平统一是一个长远目标，如果我们把和平统一比作共产主义，那么遏制台独就是我们今天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如果把和平统一比作是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那么遏制台独就是我们解放战争夺取政权。如果把和平统一理解为解放战争夺取政权，那么遏制台独势力就是抗日战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阶段性的任务重要在于这个阶段的任务决定你必须采取不同的策略。任务的明确解决了怎样遏制台独，也就是遏制台独不排除使用武力，而且武力是我们遏制台独的主要手段。我们这个政策在去年的十月十四号进一步强化，十月十四号针对陈水扁的双十讲话，我们提出了“台独无和平，分裂无稳定”的政策。“台独无和平，分裂无稳定”和“台独就是战争”的区别是什么？“台独就是战争”之所以不能威慑台独是因为它意味着先独立，然后再打。“台独无和平，分裂无稳定”是指我不等你独立我就打你，我不能让你宣布台湾共和国的建立，这是不一样的。这个风险太大了，日本修改教科书就有这么多人上街游行，台湾要是宣布独立得有多少人上街游行？很多人以为“台独无和平，分裂无稳定”比“台独就是战争”温和了，实际上恰恰相反，只我们更坚决的表示。“台独无和平”包括了战争和非战非和两种方式，而“台独就是战争”只有一种方式。原先我们“台独就是战争”等与排除了军事冲突解决的方法，“台独无和平，分裂无稳定”就是我可能用的是军事冲突而不是战争的方法。以色列没有能力把巴勒斯坦消灭掉，但这 48 年却用军事冲突阻止了巴勒斯坦建国。也就是说我们采取非战非和的方式，我们就能比战争更有效的遏制台独。非和平方式是指除了大规模占领，我们还有不占领的方式，也是非和平方式，也是军队的工作，也是我们可采取的军事手段。这个政策的实施迫使美国人进行了调整，去年年底鲍威尔提出台湾不是一个主权国家，布什亲口讲我反对台湾独立。美国政策的调整才使台湾岛内的台独势力被压制住，发展速度减缓。去年年底的选举，民进党只增加了一个席位，没有夺得半数以上的立法院席位，国民党增加了一个席位，于是国民党势头重新大振。美国人之所以调整对台政策是因为我们的调整，所以这一年我们就明显看到形势的变化。那么是不是美国人仅仅因为我们调整政策就调整政策呢？我们说这不是唯一因素，还有第二个因素，就是台独时间表。去年5月20号陈水扁就职演说里就明确说明 2008 年我将交给台湾人民一个合身定做的新宪法， 2006 年开始启动宪法该程序。到了十月份，也就是双十讲话，陈水扁认为年底选举能超过半数，支持他宪改的人会增多，因此他提出台独时间要提前一年。现在我们的政策迫使美国改变了政策。所以宋楚瑜和连战才敢来到大陆访问，那么他们来访为是否意味着形势发生变化呢？是有变化，那就是台独发展速度减缓，但不是停滞不前，更不是倒退和萎缩。 2008 年只要国民党上不了台，民进党不可能放弃台独目标，这就是为什么陈水扁在连、宋访问大陆之后根本不改变台独立场，继续重申台湾是个主权国家，台湾只属于两千三百万人，继续重申不接受一个中国的原则。因为他没有搞台独就会下台的危险，岛内现在的民主认同表明，认为自己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的人在 2003 年已经达到了62% ，现在只会更高不会更低；而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不是台湾人的人降了不到10％。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胡锦涛同志对当前台湾形势的判断叫形势依然严峻。 2008 年台湾会不会宣布建立台湾共和国现在仍然是一个不敢确定的事，现在没人敢肯定地说这事不会发生。如果不继续做点什么，这事还难说；如果继续做点什么，能不能保障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如果不做好军事斗争的准备，将会很危险。所以从两个方面看，我们的安全环境是比较严重的。